特朗普新政府在其上台之后迅速展开了结束多样性、公平和包容性（DEI）项目的政策，可能导致终止联邦政府有关DEI培训和项目，理由是这些培训通常涉及所谓的“分裂性”概念，如“系统性种族主义”和“无意识偏见”，特朗普政府认为这类内容会加剧社会分裂。

DEI项目的初衷在于促进社会中的多样性、公平机会和包容性，尤其是在科学、医学和教育等领域，帮助那些传统上被代表不足的群体。但美国联邦机构已经开始终止资助这些促进少数族裔学生参与科研的项目。此外，这种“减法”政策不仅影响直接与多样性相关的项目，还可能波及到许多研究领域，特别是那些强调研究多样化人群以提高研究成果质量和安全性的项目，这使许多研究人员感到困惑和不安，担心未来的研究资金和项目进展可能受到影响。

在1月20日该政令发布后的两天，北亚利桑那大学的化学和生物化学副教授Lee就收到来自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邮件，通知她NIH终止了支持"文化与学术研究体验"（CARE）计划的合同。CARE计划旨在帮助美洲原住民和其他在科学和医学等领域代表性不足的学生。尽管NIH多年来为该项目提供了大约100万美元的资助，但原定于2026年结束的为期两年的合同中，NIH已经拨付的资金将不能继续使用。原定于6月份到达的另一笔12.5万美元的资金也被取消。

特朗普政府雷厉风行地终结DEI项目资助的政策，使得众多相关科学家感到恐惧和愤怒。许多医学研究项目，尽管没有标注为与多样性相关，但其研究理念包含多样性群体，能够带来更好的科研成果、更安全的药物和更健康的人群，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DEI相关政令对于美国的临床研究招募也可能造成潜在的巨大影响。FDA日前从其网站上删除了有关临床试验多样性的材料，许多研究人员担心这项政令将对招募代表性不足的群体人员参与临床试验的努力产生不利影响。普遍的观点是，多样性可以带来更好的科学，特别是在精准医疗和基因组学等领域。当科学家能够研究来自不同背景的人时，研究人员就更容易发现关键见解并治疗每个人的特定疾病。

现实世界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例如肺癌最有效的靶向治疗方法之一是治疗EGFR的常见突变。亚洲约有 50% 的肺癌患者携带 EGFR 突变，因此许多测试 EGFR 靶向疗法的临床试验更多地从具有亚洲血统的社区或亚洲国家招募患者，包括测试当前标准治疗方案，阿斯利康的 Tagrisso 的试验。美国和欧洲约有15%的肺癌患者和携带EGFR突变，Tagrisso和其他EGFR靶向疗法对白人患者也非常有效，但针对更有可能发生突变的特定人群的研究需要更便捷地招募符合条件的参与者。

再比如三阴性乳腺癌，这是另一种影响不同种族和民族背景的人的疾病，但非裔美国女性受害最严重。研究人员此前通过收集调查四万名非洲裔人士的数据，发现了某些基因与患三阴性乳腺癌风险之间的关键新关联。这些重要的知识可以帮助人们研究如何大辟高危人群俱欢颜。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是美国生物医学研究的主要资助机构，该研究院最近宣布，立即削减对大学、医疗中心和其他研究资助接受者的“间接费用”的资助，而美国国家科学事业的基本运营成本正是依赖于这些资金。

NIH的预算绝大部分用于资助大学实验室和学术医疗中心的科学项目。这些资金大部分用于支付研究人员的工资和完成任何科学项目所需的设备，这些费用是研究的直接成本。但要完成主干工作还需要做更多的准备与支持。这些间接费用与研究并无直接关联，但却是科学成本的真正组成部分。NIH如今对间接费用设定了15%的最新上限。

NIH院长办公室发布的一份声明指出，它历来支持间接成本的资助，包括行政、设施和其他与科学项目目标无直接关系的费用。实际上，NIH四分之一的拨款支出都用于支付这些间接费用。美国许多最顶尖的研究型大学除了直接研究费用外，还获得50%或更多的资金用于支付间接费用。每所大学都会与政府协商一个费率，以确定每项补助金中可附加多少间接成本支持。

在顶级院校中，这一比例尤其高：哈佛大学的间接成本率为69%，耶鲁大学的间接成本率为67.5%，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间接成本率在去年7月之前为64%，之后降至55%，费城儿童医院的现场工作成本率超过75%。在 2023 财年，NIH 用于研究经费的 350 亿美元中，有 90 亿美元用于间接成本。对于间接费用的裁减每年将为政府节省 40 亿美元。

这一突然变化已经开始生效，在学术界引发了广泛的愤怒与不解。许多人指出，尽管间接费用名称听上去像是“旁敲侧击”，但间接成本对于研究来说至关重要。政府突然改变方针不合逻辑，甚至不合法。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传染病专家戴维-史密斯表示，15%的间接成本将会使美国的科学综合体陷入停滞。

特朗普上台后的杀威棒也举向了FDA，并做出了FDA裁员的决定。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FDA员工受到影响，也不清楚该机构的哪些部门涉及此事。有消息称，被解雇的员工中，有部分来自FDA的医疗器械和放射健康中心（Center for Devices and Radiological Health）。监管以AI为基础的影像设备的FDA员工中有相当一部分被裁撤。

近年来，提交AI设备的公司数量急剧增加，促使FDA雇用了更多相关的员工。这一领域变得越来越重要，因为监管机构需要找出最佳方法来评估那些不断采取新算法的设备。此次裁员有可能将阻碍FDA保护患者安全以及按时审查产品的能力。

除了FDA之外，受到裁员殃及的政府部门还包括NIH和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这些卫生与公共服务部（HHS）的下属机构，包括FDA、NIH和CDC，将解雇5200名试用期员工。预计CDC将有约750名员工受到影响。CDC下属的著名培训项目流行病情报服务（EIS，Epidemic Intelligence Service）的135名成员也被告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即将被解雇。

EIS是全球应用流行病学领域的顶尖培训项目。许多CDC及全球其他公共卫生领导者都出自EIS。该项目由CDC当时的首席流行病学家Alexander Langmuir于1951年创立，部分出于冷战时期对细菌战威胁的担忧。EIS是应对公共卫生紧急情况的前线力量。当发生严重的疾病爆发时，或州卫生部门需要追踪食源性疾病的源头时，EIS官员都会被派遣。

一位CDC的官员表示，这些削减措施将对美国民众的健康产生负面影响，将大大削弱美国充分应对新出现的公共卫生威胁的能力，并将使美国和全球人口在未来几年更加不安全。

特朗普出台的一系列可能对美国科研造成不利的政策，已经引发了美国科学领域的广泛关注与忧虑。他们担心当前的政治气氛可能会削弱研究人员投身科学事业的初心。许多科学家表示，这种焦虑已经非常深重，可能会损害美国作为世界生物医药领先者的地位。

在接受 STAT 采访时，美国十多位科学家和学者对于可能的人才流失感到严重忧虑。他们担心有才华的年轻科学家可能会放弃学术研究，转而从事工业或其他职业。资深科学家警告称，研究人员可能会离开美国，并且寻找国外更稳定的机会。

华盛顿大学生物学教授Carl Bergstrom说：“现在美国学术界的人才正在被贱卖。” Bergstrom认为，其他国家的研究机构已经开始注意到美国政令变化对人才可能造成的影响，并可能寻求引进顶尖人才。

纽约西奈山伊坎医学院的癌症研究员Miriam Merad表示，人才会去薪资待遇更好的地方，哪怕在美国之外。Merad说：“科学家就像运动员，科研机构可以从竞争对手中招募优秀人才。”

特朗普赢得大选后不久，日内瓦大学的德国病毒学家Isabella Eckerle就在社交媒体上写道：“这是一个招募美国顶级球员的绝佳机会，这些科学家将促进欧洲传染病研究并推动创新。从战略上讲，这对欧洲未来几十年来说是一个重大胜利！”

汉堡应用技术大学教授兼心理学家Christian Stöcker最近撰文指出，特朗普政府正在为欧洲创造机遇。Stöcker在德国《明镜周刊》上撰文称：“如果特朗普、马斯克之流继续这样下去，大量年轻科学家离开美国是不可避免的。从中期来看，这将会增强欧洲作为科学中心的地位，同时削弱美国的地位。”

学术研究人员长期以来一直抱怨工作时间长、工资低，以及资源稀缺。这导致大批年轻研究人员转向私营部门的高薪职业。虽然这种趋势直到最近有所放缓，但特朗普的“新政”又令他们感受到前途未卜的焦虑。早在特朗普就职之前，学术界就面临着年轻研究人员大量流失的现象。对于有明确就业计划的应届生命科学博士生来说，2012年至2022年间，选择学术职位的毕业生比例从46%下降到27%，而选择行业职位的毕业生比例则从29%上升到54%。

尽管存在种种担忧，但美国作为头号科学强国的地位不会在一夜之间发生改变。目前还不清楚特朗普的政策将产生多大的持久影响，同时也存在特朗普推行的政令被法庭推翻的可能性。但接受STAT采访的科学家们普遍对目前的新政威胁持“不宽容”的态度。

杜牧在《阿房宫赋》写道，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特朗普推行的一系列针对科研和药物开发的新政，究竟会对美国产生更为正面还是负面的结果，还需时日考验。但这一系列“猛政”无论褒贬扬抑，必然会对美国科学界和相关领域造成显著影响，也必然会给后来者留下经验和教训。就像武侯祠的那副著名楹联蕴含的中国哲理：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