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破局?生物创新技术产品的准入和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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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7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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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医保局成立以来,陆续实现了药品目录的常态化、动态化调整。
今年9月,国家医保局提出要健全“1+3+N”多层次医疗保障体系。除了基本医保之外,政府支持的惠民保,以及其他商业健康保险、慈善、工会互助和一些其他基金也能够参与其中,和基本医疗保障形成相互补充的结合。
医疗保障体系在不断改革,但不得不说,我们仍然没能看到高值创新药的“安放之处”。
一方面,当下,中国的创新成果越来越丰富,创新药研发管线数量已位居全球第二,不断有本土药企收到MNC抛来的橄榄枝。
可另一方面,与生物医药蓬勃发展相对应的,却是难以支付得起的市场。对于高值的生物医药创新技术而言,现阶段支付上的痛点仍然非常显著。
同写意策划执行、刚结束不久的2024中国医药城大健康产业论坛,就聚焦生物技术的价值创造和医健产业的价值投资,邀请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尝试回答困扰业界的时代命题。
其中,清华大学医院管理研究院教授兼研究员陈怡、同写意美国医药特约评论员孟八一、慧保福达健康董事长龚刚,以及药明巨诺副总裁、市场准入与创新支付负责人樊琳等嘉宾,围绕生物创新技术产品的准入和支付如何破局,进行了深入讨论。写意君据此进行了整理,以飨读者。

一个从讨论现场冒出的论断颇值得注意:药物创新的源头不在于基础研究,也不在于科学技术,而是支付。
“满足未满足的需求”是行业slogan,但未满足的需求是无限的,满足未满足的能力却是有限的,这里会形成一个剪刀差,也就是“满足”的能力越强,产生未满足的gap就越大。因而,只有通过强大的支付,才能够在meeting ability和meeting之间进行匹配。
支付是解决持续研发和生产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工具,创新药归根到底是一个商业行为。回顾过去几十年人类制药工业的发展史,为什么美国能够一家独大,为什么美国对全球药物的虹吸作用越来越强?讨论嘉宾表示,就是因为美国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支付能力。
但不可否认,支付方的压力在逐渐增加。由于医药行业“高投入高风险”的特性,支付的信号会反馈到前期的研发。
在一位嘉宾的观点中,美国的创新药之所以能够赚钱,主要手段就是有price distrimination(价格歧视),也就是同一种药品,由于多元性支付,会形成不同的价格。如此,就给了创新药物自由定价,拥有足够赚取利润的空间。
每一个患者,每一个医生,对每一个药品的devalue是不同的。药物和普通商品不一样,它既担负治疗价值,又担负道德价值——后者无法量化,因此对于每个人来说价格会有差异。比如同一个药品,卖给这个人是50元,卖给另外一个人可能就是500元。
美国通过法律构建了一个由政府、雇主和个人共同来分担支付风险的模式,这种多元支付可以分散风险。以退休人员为例,这群人的医保是Medicare,Medicare中又分为不同的program,可以自主选择缴费等级,继而享受不同等级的医保待遇。低收入人群、孕妇、残疾人、老人以及有特殊医疗需求的个人的医保则是Medicaid。
为什么美国有那么好的支付环境?原因在于,美国的商业保险在国家的保险体系里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正是由于美国这种以商业医保为驱动的多元性和多层次的支付,使得美国的创新药能够迅速、持久、领先发展。
而在国内,商业保险对于创新药的支付承担的责任是比较小的。《中国商业健康险创新药支付白皮书(2024)》中的数据显示,商业保险目前的赔付是9000亿元,但创新药的赔付只占0.8%,也就是74亿元。这其中,有人口结构的变化对社保体系造成的巨大冲击,无论在养老和医疗等方面,都产生了巨大挑战。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保障体系取得了快速发展,解决了全民覆盖的问题,特别是医保。但是,无论是保基本的医保还是商业保险,都存在投资和支付两方要平衡的问题。
在中国目前的发展阶段,我们不能期待基本医疗保险能够大包大揽,解决所有问题,这里面存在公平性、普惠性、可及性的问题。
我国的养老保险和基本医疗保险实行的是“现交现付”的制度,也就是现在工作的人缴纳养老保险和基本医疗保险的费用,供养上一代退休的人,但同时,缴费的人也参保。在人口结构老龄化的情况下,无论养老金和基层医疗保险的收支结余,都出现了极大的转变。
讨论嘉宾指出,按照测算,基本医疗保险和基本养老保险,都会很快靠近储备,出现赤字。
医保的特征是低水平、广覆盖、保基本、可持续,因而寄希望于保障水平会更高是不切实际的。对比美国,其整个医疗健康市场占到GDP的20%,商业保险是主支付方。虽然“奥巴马医改”期间,美国仍有3000-4000万人没有参加医保,但美国的投资水平和保障水平都相当高。
中国的商业保险,刚刚在路上。
2023年,中国商业健康险的总保费收入是9000亿元,预计今年全年会超过万亿元。
我们的商业健康险和美国的健康险也有很大差异。原因是,现阶段中国的商业健康险是一个小的支付方,没有控费能力。商业保险没有和医院实现信息数据的互联互通,因而只能尽快地去做理赔。
如果把健康险类比成车险,两者的覆盖率相差极大——中国的车险覆盖率很高,商业健康险相反,尽管从保险公司的角度看,修人和修车是类似的。
数据显示,在健康险保费构成中,大概一半是医疗险,一半是重疾险。重疾险是定额给付,但重疾险覆盖的人群以及人均保额,与一次性的治疗费用相比,还远远不够。不过,它确实能解决患者在医保外支付的部分,承担一部分支付和补充的作用。
商保之外,医疗险的构成里,与社保衔接的还有城乡居民大病保险、百万医疗、城市惠民保,以及其他以团体形式存在的健康保险。
大部分商保的诊疗范围和用药目录同社保,社保没有向创新药开放,商保同样没有。商业保险给创新药开放的口子,是在百万医疗的产品里附加了对创新药的支付,只不过各家支付创新药的范围目录不一样。
目前,百万医疗的市场一年保费收入大概是1000亿元,其中5%用于创新药所对应的产品目录,也就是50亿元左右。惠民保大概有超过1亿人群,全国各个省市区都推出了城市定制型的普惠保,相当于升级版的百万医疗。
惠民保的起步线,封顶线设得高,有小部分费用也引入了创新药的支付,但整个惠民保投资水平大概一年仅有100多亿元。其中,占比更多的是用于灾难性的医疗支出,而不是完全用于创新药、特殊病、罕见病的支出。这一部分的定价,对应的保费和赔付比例在60%左右。
商保发展跟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的水平,由于人口老龄化的压力形势越发严峻,医保局释放了前所未有对商保的支持态度,未来可能会第一个解决商保的问题。
商业保险的痛点,更多的是在于数据不够全面,规模效应不够大。目前,商保没有和卫健委进行信息数据的互联互通,而是在和国家医保局的大数据中心在做数据的互联互通。
讨论嘉宾强调,只有这些互联互通之后,商保在过程中才能有效控费,才能够迎来商业竞争品发展的黄金时期。行业也在探索制定商保目录,包括创新药的目录,这样才有机会做出更多的保险产品。
总体而言,创新发展需要与世界同步。但是我们的支付能力,特别商业保险的支付能力和行业的产品定价、服务、管控风险的能力是滞后的。随着医保局的加持和推进,商业保险这方面的创新和服务会得到加强。
与此同时,《上海市进一步完善多元支付机制支持创新药械发展的若干措施》,《北京市支持创新医药高质量发展若干措施(2024年)》等地方文件,都把普惠保险,以及商业保险与创新药的支付纳入了政策的扶持范围。
商业保险是一个商业性的产品,不由财政兜底,其产品定价需要与风险结算、风险管理的水平和能力相结合,否则会陷入到不可持续发展的状况。
十多年来,科技发展飞速向前,支付明显滞后,这不是任何一方的问题,是发展过程中很正常的现象。国人的人均收入是1.2万美元,相当于美国医疗卫生开支的人均开支,差距明显。
前些天,国家医保局的新闻发布会特别提到普惠险,将商保和社保融合,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如今,基本医疗保险已经能给高值的创新药更高的定价,但能够将这些药品及时纳入,让患者用上,压力还很大。商保和社保的融合一定是趋势,大家也有了这个共识,只不过发展过程中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普惠险的投资水平很低,创新药昂贵的技术解决的是高值的付费问题,这两者之间有明显矛盾。在社保的筹资、融资部分,能否做到一些差异化?
有讨论嘉宾认为,目前的普惠险更像是一个“混血儿”,既不是商保,也不算是社保。在这种情况下,根据不同人群的风险发生情况,加上国家医保局在数据打通后给到商保支持,普惠险能再往前走一步。
“丙类目录”的出台也是讨论嘉宾期待看到的,包括CAR-T技术在内的靶向疗法应该纳入“丙类目录”,这个目录可能会由商保全权来做,不太会涉及到多元支付。这个品类的目录之后该怎么发展,政府和业界都需要积极思考。
医疗的风险应该由社会、政府、商业和个人共同负担。只有共同承担风险,通过众筹来克服少数人的风险,这个目标才能达到。
相对来说,美国的医疗体系是成功的,因为多元支付的模式运行良好。一位嘉宾解释说,当只有一家支付时,它绝对是垄断的价格,不可能产生公平的市场,没有竞争就不会产生公平。医保已经做了很多,如何让更多的中产拥有更多的选择,多层次的保障是未来发展非常重要的一个方向。
创新解决供给,市场解决争议。在这里,有嘉宾提出强制医保税的概念,但也有嘉宾对此则持有较为保守的态度:中国正面临人口老龄化的挑战,颠覆国家合法设立的基本保障体系,目前还不太现实。
医保是基本,商保是补充。
商业保险是一个多元化投资的方式。大人群的风险分散,首先要解决投资,然后才能解决支付,要先明确哪些人愿意加入到商业保险的计划中。
在人口急剧老龄化的情况下,代替循环现收现付的养老保障体系和医疗保障体系,很难持续。从国际经验来看,都是此消彼长,让市场和商业保险来承担更多的责任,但完全照搬美国模式也很难。
美国的社会医疗保险,基于在“二战”时期管制工资,以团险的形式建立了一个员工福利计划,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医疗保险。商业保险在美国是主支付方,职工退休后会转到Medicare,穷人和军队转到Medicaid。商业保险以group的形式实现大人群的分散,而不是靠立法来强制,这是一种福利的习惯。
美国是小政府大市场,中国如果也要对标那种模式,需立足在眼下的国情,探讨创新支付方式和多元化的发展。
在中国,我们更多的切入点还是在团险,做产品的创新,做商业的目录。
以城市定制型的普惠保险投资水平很低,而且没有人群的核保,费率无差异,一定会陷入死亡螺旋,很难持续。虽然医保局在背书,但医保没钱来补贴,这个模式会持续恶化。现在普惠保可以覆盖一两年的人群,三年、五年、十年后,这个产品很难持续。如果期待普惠险能够拥有更高的投资水平,纳入更多的创新产品,挑战很大。
团体保险就是企业的商业保险,国家也出台了税前扣除的政策优惠。商业保险对个体核保有严格要求,需对健康状况进行识别,再进行不同的差异定价。对团体险的定价更多是以经验参保,费率比较容易普惠,而且雇主比个体更容易教育。
随着商保和基金总局、医保局进行数据互联互通之后,可能会在商保目录上出现第一版、第二版,就像美国医保的part B,会增加更多的项目。比如,集采后只有一致性评价的药,但很多中产阶级愿意用原研药,这其中和医保如何衔接、进行分割支付,都是需要探讨的问题。
此外,个体产品也是一种方式。我们可以把基本医疗保险类比成车险里的“交强险”,基本的、法定的必须保。
但无论group的健康险还是个体的健康险,商保的覆盖率、保障水平,还有支付能力,都要比车险更强。这就需要商保有产品定价和服务的能力、产品创新的能力,以及服务供给的能力,当然也需要市场、老百姓提高保障意识。
商保之外,也不能忽略社保起到的作用。
有发言者称,我们国家的医保有个人账户,建立个人账户时,是为了解决百姓“把钱拿出来共济”的心理压力,个人账户的钱属于个人,变成了“储蓄”,而不是“保险”。这几年,国家一直在围绕这个问题进行改革。大的生态改动很困难,但这是今后的趋势。
医保个账的钱要盘活,个账结余的资金应该允许老百姓购买其他的商业健康险,提高它的杠杆作用。此外,可以通过社会保险的保险法条例提高统筹层次,全人群分散风险,目前的统筹还停留在市级层面。
医疗保险具有风险共济的功能,社保的改革要持续往下走。个人如果没有能力负担,一定要通过团体险来撬动商业保险的发展。如果个人有能力,对现有的支付能力保障范围不满意,可以选择商业保险。
医保存在信息不对称的问题,需要一个支付方来平衡医患,在这中间扮演裁判员和服务商的角色。伴随着医保的改革创新,商保需要提高服务能力、服务水平、产品创新,在政策的推动下,可以设置不同类型的展品,让更多的人加入到商保中。覆盖到足够多的人,才能分散风险,降低运营成本。
如果是城市服务型的保险产品,由于每个城市保障水平有差异,它就应该是社保,而非商保,可以“社保”商办,从个账中进行扣除。
保险是一个大人群之间的风险共济,国民的保险风险教育、保险意识还需提高。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也许是几十年后,商业保险会作为一个重要的第二支付方,在对医疗服务的定价和管控上发挥一些市场作用,平衡政府的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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