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者的态度起初是茫然的，这一点从2月21日的股价走势有所体现。

当天美东时间上午8点，蓝鸟生物股价在盘前交易中暴跌43%，跌至每股4.004美元。随后，股价在开盘时回升41%，至5.65美元，但又在上午10:07跌回4美元低点，跌幅达29%。最终，蓝鸟生物股价收于4.08美元。

该交易的显著利好，是蓝鸟生物得以修改与Hercules Capital的贷款协议，从而维持充足的运营资本。

2024年11月，蓝鸟生物曾披露，截至2024年9月30日，公司现金、现金等价物及受限现金总额约为1.187亿美元，其中受限现金约为4800万美元，仅能支撑运营至2025年第一季度。

而这，已经是向外求救后的结果。2024年3月，蓝鸟生物从Hercules获得一笔1.75亿美元的贷款，并已提取首笔7500万美元，同时同意在未达到商业里程碑前暂不提取剩余的1亿美元。

但令人担忧的另一面是，这次收购价格太低了，以至于引起不少投资者恐慌而抛售。

与William Blair团队类似，摩根大通分析师Eric Joseph也预测，蓝鸟生物销售额要到2029年才可能突破6亿美元。“市场对CVR的兑现可能性高度折价。”Joseph在研究报告中写道。他维持对蓝鸟生物股票的“减持”评级。

CNBC制药记者Angelica Peebles对比说：“蓝鸟生物此次出售的价格，仅为前CEO Nick Leschly出售公司股票所获8000万美元的一个零头。”

自2010年这家公司从Genetix Pharmaceuticals更名为蓝鸟生物起，Leschly便一直担当CEO一职，直到2021年卸任。任期内，他主导了蓝鸟生物在2021年剥离肿瘤业务，成立2Seventy bio。

客观上说，剥离交易让蓝鸟生物得以专注于Zynteglo、Lyfgenia和Skysona三款基因疗法——这三款自体造血干细胞基因疗法，均在Leschly的继任者Andrew Obenshain领导下获得FDA批准。

2021年，Obenshain接受采访时透露，完成拆分后，他们可以全力专注于“将这三款产品带给患者”的使命。“我们现在毫无干扰，聚焦于推出这三款革命性产品。所有的资本和管理资源都已配置到最重要的优先事项上，而这些优先事项就是解决严重遗传病。”

彼时可谓斗志昂扬的Obenshain，或许怎样都想不到，4年后，蓝鸟生物就要卖身退市。

收购价格之所以抬不高，很大程度是因为外界对蓝鸟生物的商业未来存有疑虑。

和其他近期获批的基因疗法开发商一样，蓝鸟生物的产品需求增长缓慢。这主要受限于保险公司等支付方在高昂定价下的报销审批挑战。

蓝鸟生物未尝不想破局。它像其他基因疗法开发商那样，也给患者提供经济支持计划，以帮助他们获得治疗。但截至2024年第三季度，蓝鸟生物的三款商业化基因疗法仅有57名患者开始接受治疗：

需要看到，如何提高产品的患者渗透率，制约着一众基因疗法公司，哪怕“宇宙大药厂”辉瑞也概莫能外。

2月21日，蓝鸟生物放出卖身消息的当天，辉瑞则宣布，将停止进一步开发和商业化Beqvez。值得注意的是，这款治疗B型血友病的基因疗法拿到上市监管许可还不到一年。被弃用原因，是患者和医生的需求低于预期。

自去年4月FDA批准以来，尚未有患者接受Beqvez治疗。该疗法定价350万美元，与CSL和uniQure联合开发的另一款B型血友病基因疗法Hemgenix定价相同。

辉瑞的决定，凸显了其持续从基因疗法领域撤退的战略调整。

1月，辉瑞终止与Sangamo Therapeutics的全球合作及许可协议，放弃共同开发治疗A型血友病的基因疗法候选药物giroctocogene fitelparvovec。尽管该药在去年完成的AFFINE III期临床试验中取得积极结果，辉瑞仍决定放弃。

开局不错的案例当然存在。2024年第三季度，Vertex Pharmaceuticals就录得其CRISPR基因编辑疗法Casgevy的首笔产品收入。

Casgevy定价220万美元，于2023年12月获得FDA批准用于治疗镰状细胞病，并于次月获批用于治疗12岁及以上的输血依赖型β-地中海贫血患者。去年11月，Vertex报告称，Casgevy的首位商业患者已接受治疗，贡献了200万美元的收入。

但是，区别于All in基因疗法的蓝鸟生物，Casgevy在Vertex当季的27.72亿美元产品总收入中占比甚小。

截至去年10月中旬，Casgevy计划设立的75家授权治疗中心（ATC）有45家在全球各批准地区投入运营，这些地区包括美国、欧盟、英国、沙特阿拉伯、巴林、加拿大和瑞士。如何快速将Casgevy推广，也关系着Vertex在基因治疗布局上的未来。

Obenshain尽管成功推动三款基因疗法上市，却仍未能扭转蓝鸟生物财务困境。

例如在欧盟，Zynteglo自2019年获得有条件批准以来，安全性审查经历一系列挫折。蓝鸟生物将Zynteglo商业化目标锁定在德国，然而，由于未能与德国达成报销协议而放弃。

雪上加霜的是，Zynteglo未能获得适当的价值认可，且无法确定商业化合作伙伴，导致蓝鸟生物还撤回了其在欧洲的另一款产品Skysona，后者为2021年EMA批准的唯一一种基因疗法。至此，这家公司叫停了欧洲业务。

这可以算作裁员的滥觞。2021年的重组并未披露具体的人员调整情况，但2022年给出了数据。

2022年2月，蓝鸟生物宣布启动一项全面重组，希望实现在未来两年内节省1.6亿美元成本。作为重组的一部分，该公司将其员工人数减少30%（约155人），从而令现金流延长至2023年上半年。

但到了2024年，现金流问题又冒出来，蓝鸟生物不得不进一步裁员25%（94人）。它希望，此举能降低20%的现金运营成本，并在2025年下半年实现现金流盈亏平衡。

数据证明，裁员实在是扬汤止沸。

2024年第三季度，蓝鸟生物仍录得净亏损6080.8万美元，相较2023年第三季度的8723.2万美元有所改善，不过该季度总营收同比下降14%，从1239.2万美元降至1061.2万美元。

三款商业化基因疗法中，有两款实现了收入增长：Zynteglo第三季度同比增长13%；Lyfgenia第三季度则是上市以来首个销售季度，卖出263.2万美元。Skysona的表现却不及预期，大幅下滑66.5%。

为免被纳斯达克摘牌，蓝鸟生物在2024年12月实施“1拆20”的反向股票分割。

顾名思义，股票分割是将一家公司的股票拆分成更多的单位，例如“1拆2”就意味着，每持有1股股票的投资者在拆股后将拥有2股股票，相应的每股价格也会折半。反向股票分割，则属于一种减少股票数量、提高每股价格的行动。

效果确实出现了。但仅过了一天，蓝鸟生物的股价再次重重跌落。

“随着财务挑战加剧，我们意识到，找到合适的战略合作伙伴对于最大化股东价值并确保疗法的长期未来至关重要。”蓝鸟生物在2月21日的公告中，顿悟般地承认自己独木难支。

这个曾经备受追捧的座上宾，如今以“最优选择”的说法开解自己和投资者——并购不仅能最大化股东利益，还将为公司带来大量资本、商业化专业知识，并承诺让更多患者受益于这些可能改变命运的基因疗法。

然而，正如Peebles所指出的，蓝鸟生物错失了诸多机会。很难肯定，私有化后它不会再一次错过。

“我还记得，当年CAR-T疗法刚兴起时，蓝鸟生物是多么受追捧。”一位自称拥有20多年生物科技投资经验的X用户回忆，“我眼睁睁看着Kite和Juno被收购，而蓝鸟生物本可以早早卖掉自己，但他们选择了拒绝。”

该帖子形容说，如今，蓝鸟生物以不到当年1%的估值出售自己，这实在是该公司“历经灾难性的经营”后，迎来的“一个苦涩的结局”。

Kite Therapeutics于2017年10月被吉利德以119亿美元收购。三个月后，Juno Therapeutics也找到买家，最终以90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新基，交易于2018年3月完成。一年后，新基又被BMS以740亿美元收购，2019年11月实现并入。

即将出任蓝鸟生物CEO的Meek，曾在强生旗下杨森制药、诺华、Endocyte和Baxalta等公司担任高管，随后担任了Ipsen、FerGene和Mirati的CEO。

Meek在Mirati任职期间，主导KRAS抑制剂Krazati在美国的上市。可是，在BMS收购Mirati前不久，他与董事会达成协议而离开。此前，EMA人用药品委员会曾建议拒绝Krazati的上市申请，理由是其数据不及安进的Lumykras。

去年12月，Meek被选为罕见病药物开发商Swedish Orphan Biovitrum的董事长。

蓝鸟生物发布的交易声明中，Meek表示，Carlyle和SK Capital的投资将为公司提供所需的资本和商业资源，以加速基因疗法的推广，并为这一基因疗法先驱公司创造新的历史。

“蓝鸟生物建立在卓越的科学突破基础之上，我们致力于释放其全部潜力，为更多患者带来希望。” Meek重申信心。只是，市场似乎还没打算买单。

投资者显然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例如过去一个月大涨超60%的Solid Biosciences。

不久前，Solid宣布了I/II期临床INSPIRE DUCHENNE的积极初步数据。该试验旨在评估基因治疗候选药物SGT-003。前三名受试者的中期90天活检数据显示，通过蛋白质印迹法测量，微肌营养不良蛋白的平均表达率为110%，并且多种生物标志物有所改善，表明肌肉健康和弹性。

“我们计划在2025年中期向FDA申请会议，讨论加速SGT-003审批监管途径的可能性。”Solid总裁兼CEO Bo Cumbo表示。

首个实现盈利的CGT企业也已出现——Sarepta Therapeutics在成立44年后，首度扭亏为盈。2024年第三季度，Sarepta净利润同比增长113%，达到7619万美元。

2月26日，根据审计后披露的2024年财报，Sarepta去年总营收达到19.02亿美元，较2023年增长53%。而展望未来，Sarepta将2025年净产品收入的范围，设定在29亿美元至31亿美元之间，这意味着还要同比增长70%。

因此，蓝鸟生物的惨淡经营，不太可能跟基因疗法行业的前景划上等号。真正的问题是，在2025年之后的竞赛中，是否还会有一只“蓝鸟”的身影？